Wednesday, March 07, 2007

一個人向世界出發--謝安琪The First Day

「我很努力造音樂,但其實很少人訪問我關於音樂的事……」謝安琪在個人音樂會裡抱怨傳媒和大眾不認真了解她的音樂。
我無興趣閱讀「基督徒奉子成婚」和「虛報年齡」的八卦新聞;留意謝安琪,只因她唱歌好,歌好。唱歌好,理由有五:一、嗓子獨特,似箍了牙的正經版蘭西;二、音域不窄;三、不無故走音(邊唱邊哭除外);四、夠氣,用勁唱完一首歌不透大氣;五、懂「棟篤唱」,唱Live不會莫名其妙地跳舞。至於歌好,要歸功於替她創作大部分曲和詞的周博賢。

一個人面對世界
假設周博賢筆下的世界能夠真正反映謝安琪所思所想,聽她的唱片The First Day,會覺得她是個堅強、獨立和自信的女子,而且腦袋仍然運作。用三個字歸納唱片主題,叫「一個人」。

唱片裡多首歌曲都流露出剩下一個人面對世界的孤單感,以及表達雖千萬人吾往矣的信念──她的歌不是批判這個世界的主流價值,就是搬出一套跟它相反的說法。〈姿色份子〉批評社會的纖體風潮和單一的審美觀。〈開卷之樂〉用戲謔手法舖陳八卦雜誌粗鄙與瑣碎的報道,顯出荒謬之處。〈跟我走〉說實力歌手贏不到大眾掌聲,仍堅持己路,只因還有幾個知音人。〈悟入迷途〉懷疑平步青雲的主流工作觀,敢於獨自跳出安全網。

談到愛情,有自己一套想法:〈臭伉儷〉講的是重內涵輕外表的一套價值觀。就算細說愛情故事,也要挖空心思,不落俗套:〈後窗知己〉說女友在後窗偷窺男友,見他又灰又Hea,仿似失戀,又像有壓力,究竟所謂何事?──原來偷祕的女友是不幸遇上車禍的亡魂,要在後窗與男友續未了緣。此曲既有希治閣《後窗》式懸疑,又有《人鬼情未了》之淒美。


一個人的音樂旅程
說到音樂,The First Day把舊曲重編,有少許「新」嘗試:〈臭男人〉與〈跟我走這世界〉同樣是民族音樂元素加電子,〈我愛茶舞廳〉向港式茶餐廳致敬,用Cha Cha曲式玩懷舊,效果中規中舉,感覺太混雜了。

其實謝安琪自言喜歡簡單的事物,我也認為簡單的曲式會更適合她:〈第一日〉旋律不錯,簡約編曲已很好,何況還佐以華麗弦樂和暖心管樂呢;〈後窗知己〉和〈節外生枝〉是Rock Ballad,慷慨激昂,直截了當;〈姿色份子〉一改原曲的Trip hop節拍為R&B,感覺乾淨(clean)些、downbeat些;〈悟入迷途〉與〈飛情歌〉都是電子,前者的鼓機節拍和薄薄的一層電子氛圍較「虛」一點,類似九十年代Ambient Techno那類電子作品;後者的電音與節拍較「實」,但謝安琪飄渺的嗓音令人有浮游半空的感覺。

〈一人之盛夏〉最精彩,是日本涉谷系樂隊Flipper's Guitar的音樂造型,也像一列航向夏天海灘的日本JR火車:Uptempo/breakbeat節拍和低音結他成為驅動能量、左右一雙撥弦電結他爽快無比、背景位置的管樂弦樂沿途助興、鍵琴在尾聲攝位搶鏡,謝安琪卻懶理旁人的熱鬧,獨自坐在靠窗座位,輕輕地唱:

「……何時預約在炎夏,提著白花登上山,看天邊的小鳥,經過河岸邊際;單車,在兩畔魚貫而過,走遍,多少處明媚窄巷……風光到處全是美,該去觀賞;每站過站,來到終點,車廂裡是我一個。」

謝安琪一個人的音樂旅程理應未到終站,期待今年夏天再啟航。

(本文載於第一○二一期《時代論壇》

Friday, March 02, 2007

Electrelane - No Shouts, No Calls


*Electrelane四朵金花來自超純樸的小鎮Brighton,玩的音樂卻意想不到地勁前衛。


英國Brighton樂隊Electrelane受Krautrock影響,採用Neu!的機械節拍(Motorik rhythm pattern)、Analogue Organ等元素,固此在初出道之時給扣上Post-rock帽子,甚至說是Stereolab接班人云云。

聽這隊全女班四人樂隊的首張大碟Rock it to the moon是○一年的事,當時Post-rock已是明日黃花,我亦早已厭倦聽所謂的Post-rock,或「受Krautrock影響的樂隊」,覺得Rock it to the moon只算不過不失。三年後的The power out跨進一步,主唱開始佔較重位置,歌曲結構漸見緊密,較具「流行質素」,首張大碟瘋狂Jamming的歌曲(如GabrielBlue Straggler)的比重略減。

樂隊最近推出第三張大碟No Shouts, No Calls,收錄十一首歌,通通於去年夏天在柏林寫成。今次感覺煥然一新,主唱更吃重、旋律更悅耳、歌曲打磨潤飾的功夫也更成熟,猶幸未見over-polished的情況(比方說,After the callTo the east既有流麗旋律,也保留粗糙的音樂質感),平衡了實驗與流行的比重。


Electrelane今次最容易覺察到的變化,就是將人聲的比重提高了很多--主唱差點沒置於歌曲焦點的地位,而和唱也處處可聞。初聽Tram 21Between the wolf and the dog,還以為是類似舊曲Blue Straggler的作品,及至中段Stereolab式和音一出,就扭轉了過往單調的Jamming格局,層次推高了幾級。

樂隊運用了更多樂器,令音樂的光譜拉得更闊:At sea的結他、鋼琴、風琴一個接一個出場,每人表演一分鐘,豐富得很;In Berlin用弦樂添一筆傷感的神采;Cut and Run的搖鼓與撥絃木結他,清爽得令人不敢相信那是Electrelane(感覺反而很有她們家鄉Brighton純樸的味道)。

可以肯定,No shouts, no calls是Electrelane最佳之作。




*Blue Straggler收錄於首張大碟Rock it to the moon,沒有美妙旋律和主唱,是三分多鐘的Motorik節拍、風琴、結他與低音結他狂飆。



*Gabriel同來收錄於首張大碟,Jam者激昂,聽者暢快。

Thursday, March 01, 2007

Farfisa Organ

Electrelane的風琴演奏,音色很原始,配上Neu!的Motorik動力節拍,令人神往。

她們用的是Farfisa Organ系列的風琴。Farfisa Organ大有來頭,由意大利公司研製於一九六○年代,昔日Led Zeppelin、Pink Floyd(見於Dark side of the moon大碟)等超級樂團率先採用;七八十年代變成平價樂器之後,Punk及New Wave樂隊如Blondie、Suicide等也相繼使用;時至九十年代,當人人趕乘數碼音樂的列車,偏偏有樂隊玩Retro,利用舊款的Farfisa Organ,奏出屬於「自己」的獨特聲音,Stereolab、Yo La Tengo、American Analog Set等都是Farfisa Organ的粉絲。

Monday, January 15, 2007

Joanna Newsom - YS


美國豎琴手Joanna Newsom○六年的專輯YS,是我今年的最愛。


YS每首作品長達十分鐘以上,結構複雜,變化多端,每次聆聽都有新發現。

Newsom仿如天籟的琴音與稚嫩的嗓音構築成童話幻境。本以為Van Dyke Parks粉雕玉琢的弦樂會把YS弄成一張流行唱片,幸而出任監製的芝加哥Avant rock活躍份子Jim O’Rourke功力深厚,將Van Dyke Parks弦樂處理得恰到好處,避免過分修飾,保持Newsom那份IndieAvant-garde的感覺。





*上張大碟的The sprout and the bean

2006我最喜愛的十張唱片




1. Joanna Newsom - ys










2. Wolf eyes - Human animal











3. Burial - st











4. Janek Schaeffer - In The Last Hour











5. Boris - Pink











6. Fujiya & Miyagi Transparent Things











7. the year of - slow days











8. sao paulo underground - Sauna: Um, Dois, Tres












9. Junior Boys - So This Is Goodbye











10. Josephine Foster - A Wolf In Sheep's Clothing








Sunday, December 17, 2006

Post-Rock經典重新發行 Cul de sac的ecim

芝加哥Post rock樂團Cul de sac(靈感來自波蘭斯基名作《荒島驚魂》Cul de sac?)十四年前的經典之作Ecim最近重新出版。



當年第一次聽Cul de sac,是中期作品China Gate。當時乃九十年代中期,正值Post-rock爆發之時,我正全方位搜羅Post-rock唱片,一聽便愛上這隊樂隊。結他手Glenn Jones受結他宗師John Fahey影響,結他演奏相當出色;節拍骨幹部分受Neu!及Can等krautrock樂隊影響,motorik節拍無出其右;還有突如其來的噪音與電聲,聆聽過程危機四伏。可以預計五十年後,它仍然會是經典。


唱片公司在Reissued版加插三首未發表作品,樂迷應視之如寶,還是一笑置之?當知道唱片公司此舉遺背了Glenn Jones的原意──應刪減原版某些歌曲,令唱片意念更完整。但今時今日,偷工減料的Reissued,不啻倒公司大米,誰個肯買?



*Cul de sac 95年的live,his teeth got lost in the mattress來自China Gate一碟。




*93年的live,作品electra來自Ecim大碟,噪音電聲非常刺激。


Wednesday, December 13, 2006

文明/自然(非)相對論--羽鳥美保的Ecdysis

城市在進化的過程中,破壞環境似是無可避免,久而久之,會否令都市人忘卻與大自然唇齒相依的關係?當下財大氣粗的「發展中國家」中國大陸給我們的答案,是悲觀的。曾經滄海的「已發展國家」日本,卻給我們少許安慰。

樂土/鄉土
聽日本女子二人組Cibo Matto成員羽鳥美保(Miho Hatori)的首張個人唱片Ecdysis(脫殼),令人相信人類邁向文明社會的意志,與崇敬保護大自然(Nature)的情操,可以互不相悖。

羽鳥美保生於物質富裕的七十年代,正值日本經濟起飛時期,日本人吸納外國文化的能力很強;羽鳥美保曾經做過唱片店員及DJ,接觸世界各地的音樂,包括巴西音樂、美國Hip Hop、動漫音樂、大阪噪音樂團Boredoms等。她是個徹底的現代都市創作人,但小時候在多摩川附近居住,童年的鄉郊生活塑造她喜歡大自然的個性,從自然界悟出很多人生道理。她嚮往未來盛載無限可能的樂土(Neverland),也毋忘昔日孕育自己的鄉土(Motherland)。


科幻/自然
羽鳥美保的個人唱片以Ecdysis命名,一方面構想一個科幻世界,如充滿科幻(Sci-fi)意味的The Spirit of Juliet和Walking city;另一方面又回歸自然,如Ecdysis、Barracuda(梭魚)、Amzona(亞馬遜森林)、A Song for Kids,談的都是大自然,以及生物對人的啟發。
可圈可點的是A Song for Kids,是她寫給現今日本的新一代的曲子,鼓勵孩子多接觸大自然,在大自然中邊玩耍邊學習──無非是對日本孩子物質過剩而生命頹靡不振的困局有感而發。Barracuda一曲就是向一種叫棱魚的巨魚致敬,因為羽鳥美保喜歡潛水,不時在海底遇上棱魚,這種巨魚引發她聯想起日本寺廟的守護石像,從而思考到生命障礎的課題。




說到音樂,這張唱片跟另一Cibo Matto成員Yuka Honda的作品略有不同。Yuka Honda擅長取樣(Sampler)和鼓機(Drum machine),音樂創作取向較為實驗;羽鳥美保則以歌曲為本(Song-oriented),較平易近人。

主題曲Ecdysis感覺像Bjork在Post時期的作品,機械的Trip Hop節拍混上各種聲效。Amazona反映她對巴西音樂的熱愛以及亞馬遜森林的想像,是亞馬遜式的Bossa Nova?The Spirit of Juliet和Walking city充滿科幻意味,可以見到宮崎駿的《風之谷》對她的影響。我最喜歡的是A Song for Kids和Barracuda,兩首歌都很富童真和想像力,奇幻趣怪。

他朝中國完成「現代化」的蛻變,她留給人類的,是一個滿目瘡痍的災難廢墟?還是地球村村民嚮往旅遊和探索文化的心靈後花園(就像現時的日本)?藝術反映人文質素,答案將見於其時新生代中國音樂人的作品。


*Barracuda的MV像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深海歌德版,Tim Burton複製The BeatlesYellow Submarine,大概就是這個樣子。

Tuesday, December 12, 2006

折衷姊妹花Cibo Matto


羽鳥美保所屬的二人組合Cibo Matto成立於九四年,在歐美薄有名氣。折衷(eclectic)是她們的音樂風格,揉合Hip Hop、Metal、Funk、搖滾、巴西音樂等元素;二人熟諳英語,但腔調仍帶日語口音,令她們的音樂倍添趣怪。
首張唱片Viva La Woman大受好評, Spin選它為九十張九十年代重要唱片,Time評它為劃時代的Hip Hop唱片。聲名大噪之後,得到國際級音樂人(Arto Lindsay、 Caetano Veloso等)協力,炮製三年後的Stereo Type A──可是遠不如首張大碟精彩。
姊妹花拆伙後分頭出擊:Yuka Honda行先一步,分別在○二及○四年在John Zorn的唱片公司Tzadik推出精彩萬分的Memories Are My Only Witness和Eucademix;Miho Hatori來遲半步,去年才推出個人唱片Ecdysis(最近才推出美國版)。

Sunday, December 10, 2006

Hisato Higuchi 寂寞都市人的搖籃曲 




低調、孤絕、內省。這是屬於黑夜的音樂,寂寞都市人的搖籃曲。

日本結他手Hisato Higuchi高中畢業後當過木偶劇演員(Puppeteer,即操縱木偶的人),後來一直打散工,混過書店、咖啡館、無上裝酒吧,也當過辦工室清潔工人,是百分百的勞動階層。他的狀況,正反映日本上個世紀經濟泡沫爆破後的社會問題,就是部分日本新一代的畢業生都欠上進心,不願為大企業打工,寧願過著自由身,打打散工,混混日子。

但Higuchi並非Hea著過日晨的,他熱愛音樂,閒來玩玩結他,終於在零三年自立門戶Ghost Disc,三年來自資出版了三張唱片:SHE(2003)、2004 11 2005 4(2005)、Dialogue(2006,Family Vineyard出版)。現在於日本及歐美薄有名氣。這樣的一個日本勞工階層,可以在音樂裡找到尊嚴,這是多元化的文明社會可愛的一面。



The Wire的訪問得知,Higuchi是業餘音樂人。他每天工作過後,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家,以僅餘的氣力去玩音樂,唱片就在那種狀態下灌錄,所以他的電結他是那麼的奄奄一息、嗓音是那麼的氣若游絲。工人階級的藍調音樂(Working Class Blues),或者Higuchi所說的Tokyo Laborer's Blues是最貼切的形容。 事實上,他的音樂與傳統的藍調音樂沾不上邊,由始至終一支電結他加一把無病呻吟的男聲:結他是斷斷續續的(fragmented),主唱沒有內容,如同囈語(Wordless Singing),分別令人聯想起美國即興結他手Loren Mezzacane Connors的藍調結他與日本地下音樂教父灰野敬二的嗓音。

聽Higuchi的音樂,不要點燈,一個人,躺下來,靜靜的聽,幻想自己是東京卑微的藍領一族,經過一天工作的磨難,身處夜幕低垂的涉谷的單身公寓,與繁華漸退招牌燈光灑滿一地的街道隔一道薄薄的牆,跟那孤獨的音樂鬼魂對影共舞。